初次遇见女侠就是在东门下。那天晚上人很多,我等了一会儿才找到一个石凳上的空位子。还记得我坐下时那句一直重复的歌词是:有没有人曾告诉你,我很爱你。这句歌词被那个投入的流浪的歌手唱的撕心裂肺,而我隐约看见身边的女孩悄悄抹掉了眼角的泪。
偷偷看她:简单的背包和颈上的相机,完全就是一个独行者的样子,忍不住问她是不是一个人来凤凰,然后她笑了,我们聊了一会儿,自自然然,就像已经认识了很久。惊讶地发现我们有相似的专业、相同的爱好、气场相合的星座,甚至用着同一个小众品牌的同色的相机。于是我们笑称对方是自己的凤凰艳遇。
后来,同在凤凰的日子里,我们总是在东门下不期而遇,然后静静地坐在那里听歌,虽然故事不同,但我相信感受相似。最后一天,我们没有约,但还是遇见,那天是她的生日,她拉着我的手带我去沱江边放一只温暖的河灯,我看着这姑娘闭着眼睛许愿的样子,虔诚得真让我感动。
分别前,她起身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跟我说再见,然后离开,几分钟后,我拿出了自己的记事本:
刚才那个拥抱之后,我才发现这也许是再也不能见的再见。
我喜欢你这样率性单纯的姑娘,你一个人背包走过的那些岁月,盛满了我不曾有过的勇气。习惯上路的姑娘,你将有更多的美景收入眼底。你将拥有丰盛美好的人生。
绿衣男孩
东门下唱歌的大孩子们有很多,绿衣男孩是其中一个,胖胖的、很害羞,不能在唱歌的时候与他对视,否则他会不好意思地把帽子拉得越来越低。
他第一次和我说话,是在我到凤凰的第二晚,陪女侠翻着他们厚厚的歌词本,听她和男孩儿可爱的对话。女侠问男孩儿的年纪,他想了很久,告诉我们他十九岁,然后他反问女侠,后来,又害羞地问我的年纪,然后就这么认识了。
男孩儿一直羞涩地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不唱歌的时候,他就坐在我身边,给我们讲他因为不好玩而不上学,又因为不好玩而放弃工作。我默默听着,微微笑着,看着这个自说自话的小男孩,感受着这个古城里无忧无虑的少年的生活。离开那天,我记下了一些关于他的话:
昨晚又坐在东门下听歌。
弹吉他的小男孩跑过来坐在我身边,笑着说:又看到你了。我笑着指指身边的女侠:今天是她的生日,唱首歌给她吧。他很快的答应下来。然后我继续说:明天我们就都要离开了,不在这座城里了。
他问为什么,我答要回去上课。
男孩儿说:为什么要上课呢,上课又不好玩
我实在是喜欢这个小男孩的直线思维,于是我笑了。但抬头时,发现他很固执地看着我,我才意识到刚刚那句话原来真的是个疑问句。
于是我想了一下,对他说: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活得像你一样洒脱的。
他大概不能明白我的心情,摇摇头回去唱歌了。
野百合也有春天
直到今天,我的大脑里还是一直回响着东门下黑衣歌者的沧桑嗓音,不管《野百合也有春天》、《今生缘》,还是《有没有人告诉你》,都很动情。他的声音具有自然的流浪气质,每每唱到动情时,会闭起眼睛,我觉得那时候他大概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对这样的人来说,如果不让他唱歌恐怕比不让说话还要恐怖。
每天去东门下等的都是他,那里唱歌的人有不少,三个一组,主唱、吉他和鼓手,有很多3人组合,有人炫技、有人爱演,我觉得只有他才是真正在唱歌,除了唱歌,他很开口,但只要音乐响起,他就不再沉默。而他的声音,能让人心安理得地忘记现在和未来,而那些已经埋进心里的回忆们,都在他的歌声里慢慢清晰。
如果你下次去凤凰,能不能偷偷录下他的歌声,不要像我一样在回忆里忘记…
爸爸
离开凤凰前的最后一个晚上,小城的每条石板路都不知被我踏过多少遍,如果愿意,我甚至可以画幅地图出来,加上相机已经耗掉了第四批电池,我又躲在桥下听歌。
当地的一个叔叔坐在我身边。突然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跑过来,把手里的剪纸拿给他看,男人无限慈爱的笑着,大手托起女孩儿的小脸,目光无限温柔。
那笑容真让人温暖,但是我却哭了。
那是我缺失了多少年的笑容
那是我思念了多少年的笑容
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其实不恨你,有时候,我也很想你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无限幸运,有时候我又觉得自己无限悲哀。你知道人总是贪婪的,我得到的已经够多,可是还是不能我忘记自己缺失了什么。
我无法准确形容那个父亲的表情,相机也恰好没有电。
但是我知道,那笑容将永远印在我的脑海里,抹也抹不去。
边城书社
虹桥里有家边城书社,老板是个极其儒雅的人。进去后不会过分热情的招待,喜欢看就看一会,想要买就买一本,只看不买他也不排斥。喜欢这样的老板,很有读书人的感觉,觉得他不像是在做生意,只是在那里安静的看书,等着懂他的人来看他的书,分享他的心境。这样的书店最好,让人觉得亲切而温暖。
她是个导游
离开从文墓前,我坐在石凳上愣神,突然有人问:请问这里就是从文墓吗? 抬头看见一张很特别的脸,之所以说特别,因为我在这里坐了很久,没有遇见其他人,书上说来从文墓的人都是真正敬重先生的人,或者说,是真正容易感情用事的孩子。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因为一本书而远行,会因为一个故事走很多泥泞的路,而眼前明明是个最寻常的,甚至有些市侩的中年女子的脸。
我点头说是,顺便伸手指指那块彩石。她走过去,深深鞠躬。挂在胸前的导游证垂下来。她对我说:做导游很多年了,一直带团来凤凰,今天才来从文墓,觉得惭愧…
那一刻我觉得她十分真诚可爱,与那些不远千里来到凤凰探访先生的人并无差别。
阿公,我会回来哦
猕猴桃是凤凰特产,一块钱一斤。当地还有一种稍微贵些的,野生在山上,最小的只有红枣大小,最大的也比不过鸡蛋。一天清晨就看到一个阿公挑着担子在卖,他旧旧的深蓝外套上沾满了泥巴,我猜他可能是起了大早上山去采的。
下午又看到他,一担猕猴桃还剩下半筐,我问阿公要个袋子,准备买几个。阿公不太会说普通话,称好以后对我伸了两个手指,我拿出二十块,他摇摇头找不开,我只能说:阿公你在这里等我一下下,我去换了零钱马上回来找你。同买的还有一个女孩子,说了同样的话,然后也离开了。
过了大概十五分钟,我拿着找好的零钱回去,拿钱给阿公,指指那袋猕猴桃,他马上懂了,说了很多话,但我听不懂。最后,他仔细找我三块钱,又拿过我的袋子拿,在竹筐里挑了两个比较大的猕猴桃,装进我的袋子送给我吃。我对阿公说谢谢,他看着我,笑得好真诚。
离开前看见另一个女孩称好的猕猴桃还摆在那里,她没有回去。阿公相信我会回来,我就回来了。
阿婆,橘子请你吃
到凤凰,一定要在沱江上坐小船,我也不想例外,第二天早上被一个阿婆说服的决定坐她家的船,要价30块,我心里明白是可以讲价的,但是无奈,都走到了码头还是只有我一个人,我不好意思在杀价,相当于30块包了一条船。
去码头的路上,我发现这真是个可爱的阿婆,一路上一直讲自己的生活,路过一幅古城平面图,阿婆还特意为我讲不能错过凤凰的哪些风景,正好我准备第二天去赶集,就问了阿婆要怎么去,她知道我不想去门票贵的地方,也不想去人太多的地方,就帮我想哪些地方原汁原味而且不收门票…我真的好喜欢听她亲切地唠叨,她总是拖长的尾音让我觉得特别温柔。
上船前,我掏出早上买的一只橘子请她吃,她笑的好温暖。
让我唱歌给你听
这是泛舟沱江时,旁边船上的艄公。沱江上的船很多,乘船的人也不少,但像我这样一人一船实在少见。路过我的时候他说:阿妹怎么一个人坐船,我唱首歌送给你吧。
赶集路上
我不喜欢走常规路线,在别人都早早爬起来乘大巴去苗寨的时候,我一个人洗漱好准备去山江赶集。
按照旅店大叔的指示,沿沱江找到凤凰大桥,乘上1路,到天下凤凰酒店下车,准备在那里打车去山江。乘上1路车后,看见了照片上的一家人,直觉他们应该也是去赶集,而且他们不可能打车,于是我走过去问阿姨是不是去山江,能不能跟他们走。
阿姨不太会讲普通话,对我笑着一直点头。然后我就省了一笔打车费,路上阿姨和叔叔一直看着我,怕我下错站走错路。虽然山江的集市并没有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但是过程中的惊喜比结果来的有意义。
女孩儿
离开那天,凤凰到吉首的中巴车上,旁边的阿婆一直要我把抱在怀里的巨大的背包放在她放在过道里的背篓里去,我说包很重,她说没关系,那是背小孩的背篓,不怕压的。后来我还是没有放,放在怀里比较有安全感,要是晕车了还可以趴在上面睡一会儿。阿婆的热心让我感动很久。
阿婆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小丫头对我很好奇,总是回头偷偷看我,样子极可爱。我伸出手,她马上把小手放在我的掌心,然后又用力握住我的拇指。我微笑,她也笑了。
它们
铜铃声
我在从文墓发呆,突然听见清脆的铜铃声,看过去的时候发现了这只小黄狗,他要觅食、我要回去,正好顺路,他就陪我走了一程。
牙印子
我在一家明信片店遇见一只叫小弟的金毛狗,再见他的时候,店主姐姐忙着照看生意,就托我陪他玩,他一直拖着我往前走,耍着赖要我陪他去散步。
我的挎包上一直留着他的牙印子,好几天不消。
你在想什么
连续两天,我在沱江边的同一个地方遇见它,目光忧郁,呆呆的望着沱江边。要是我能听得懂它的话该多好,它肯定有着感人的故事。
蜜蜂先生
我爱酒酿汤圆,蜜蜂先生也是,于是它一直跟着我,跟了整整两条街。后来我们很默契的达成了无声协议,谁也不怕谁,各占一端,各取所需。
写在下一站以前
我想:旅行之所以迷人,是因为它充满了未知,所有困难都能被称为挑战,而所有好事都能称为惊喜。
我在路上遇见很多有爱的人:一样的独行者、可爱的苗家阿婆、桥下自弹自唱的害羞男孩、有头发长得让我羡慕的画画大叔…
在路上,你永远不知道谁会走进你的镜头,也不知道你已经成了谁的风景。
一个人旅行,你的姿态就是一个寻找的姿态,也许是在找一个相似的身影,也许是在找一个相同的微笑。而凤凰没让我失望,我都找到了。
所以:凤凰,我会记得你。
翻开带到凤凰去的黑色记事本,离开凤凰的当天早上,我写了这样的话:
这是在凤凰城的最后一个早上。我背着大大的背包、油着头发、挽着袖管,一个人坐在沱江边感受最后的几十分钟。
就像我昨天说过:再见两个字最好还是不要说,说了,再食言,该有多不好。
昨天没和女侠说再见,
没和唱歌弹琴的小男孩说再见
没和30块一张素描画的长头发大叔说再见
我没和任何人说再见。
世界那么大,又那么小,如果有缘,不用约定,总会见的。
即使不见,又怎样呢,反正我都会记得你们的。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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