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苏家的小故事

七月初三

七月初三的时候苏家的老奶奶过世了。

苏家的4个女儿纷纷赶了回来。

灵堂里个个哭的凄凄惨惨戚戚,而我们的故事,则从这里拉开了序幕。

 

当苏家的老先生还健在的时候,苏家曾今还是有过一段昌盛的时候。

大女儿便赶上了这苏家最安定的时候来到了人世。

对于头胎的女儿自然是备受宠爱,即便不是儿子老先生也是乐开了眼。

彼时正是梨花盛开的季节,屋前的树丫上压着纷纷的白雪般的花苞,随风便洒落下初雪般的朵瓣,苏老先生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缓缓道,女孩子的名字嘛……秀气点好,便叫她小梨好了。说罢深深的望向门里的苏老太太。

而那时的苏老太太正是梨花一般的年纪,她兀然娇羞了脸低垂了头,声音清浅细弱,依你的……

这时袭来了一阵风,吹乱了老太太乌黑的发,怀中的苏小梨咋了咋嘴,发出了模糊不清的呓语,梨树下的老先生一脸笑意,便是这般静好的时光,定格成了一副永久的画,成了往后老太太一遍又一遍细数的回忆纹路,那是支撑她独自走过未来漫长时光的唯一动力。

 

苏小梨生得娇嫩但并不娇气,她虽受宠爱但是并不恃宠而骄,性子内向的紧,像极了母亲,苏老先生总是喜欢将她抱在怀里,无论听评书还是下象棋,苏小梨总是安安静静,要么抓了一把瓜子静静的剥着,要不便是盯着棋盘紧紧抱住爹爹的脖子。

她不会去争取什么反而更受怜爱,但是并不聪敏——特别是在二女儿出生以后。

 

苏家的二女儿在苏小梨之后的第三个年头来,这个时候时局虽有些动荡但还是没有影响到这个小小的村子。

苏家的二女儿有股机灵劲儿像极了苏老先生,仿佛一出生便知道自己在老二的地位所以必须聪敏才可以引人注意,她没有先天的条件来获取足够关注以及……足够宠爱。

虽然说苏老先生表面没有说什么,但是对于一个封建思想的头脑来说有一个儿子的渴求还是深深根植在脑海里。

所以第二胎依旧是女儿的事实不能不说让老先生有点沮丧。

苏老太太并非没有愧疚,她嗫嚅的问老先生孩子叫什么好的时候,老先生心底叹息了一口气,但还是宠溺的朝老太太微笑,小娣。

 

若说苏小梨的美像极了母亲,淡淡而疏离,有点害羞又有点大方,那么苏小娣的美则完全不含蓄,热热烈烈,张张扬扬,向夏季里蓬勃怒放在荷塘里的红莲,美的令人夺目。

苏小娣有一股别人可望不可及的媚态,而她天生又不似姐姐般愚钝内敛,懂得争取以及通透人心。

虽说妹妹理应穿姐姐的旧衣服但是苏小娣总是有本事洪的妈妈姐姐买新衣,即使苏小梨也会为她求情说,要不今年我新做的那件袄子,便让给妹妹吧。

苏老先生自是也喜爱这个聪明通透的二女儿,但是有的时候也会远远的望着她摇头说,性子太浮,不够稳重。故此便盯着苏小娣学那些女孩子学的玩意。什么女红,什么古筝,依着先天的聪明甚至也开始和爹爹学围棋象棋,没几年也可以像模像样的对弈,苏老先生倒是对这个女儿又爱又忧。

 

 而天性贪玩的苏小娣微微长大了以后则爱和村里的男孩子上山下水,摸鱼烤肉捉蚂蚱什么的没少干过,童年的她到真似个男孩子和野孩子,她知道母亲是倒是会惯着她,总会甜甜的撒娇央求别告诉爹爹,而在苏老先生面前则装的无比文静。

 

母亲总是对这个又软糯又机灵的女儿毫无办法,而苏小梨也是深深羡慕这个会讨得父母欢心而又玩的多姿多彩的妹妹的生活。她仿佛拥有无限宠爱一般,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苏小娣在那些真的假的娇媚笑容,真的假的甜腻的话语背后,终于露出了寂寞的表情对苏小梨说,我有什么好羡慕的,我一直一直都只是在羡慕你而已,那些你看起来不在意的东西,生来就有的东西,而我却要靠千辛万苦才可以得到。你只是生病了,所有所有的人都会来关心你,所有好的东西都是给你,而我,必须要争取,才可以不用剩下的,要多么辛苦多么努力甚至多么离经叛道,才可以换来他们一点点注目。

 

苏小梨的身子的确和她的名字一样羸弱,而那场苏小娣所谓的生病,却并非小小的病。起初大家都没有怎么在意,但是后来连续10天高烧不退,看病吃药也没有用,这场病来的突如其然谁也不知道原因,也许是前天淋了一场雨,也许是夜半吹了风,等苏小梨渐渐病好以后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哑了。

她原本不爱说话从此便再也没有开过口。而苏老太太垂泪叹息以外却不知该如何是好,苏家和王家本是世交,娃娃亲也是从小就定好了的,苏老先生抽完了第4个烟后弹了弹身上的烟灰闷声说,我还是去王家一趟……不管怎么说,不能委屈了别人家的孩子……

苏小梨默默的藏在门后,看着她的爹爹背影离去,一瞬间强壮的身躯却像微微有些萎靡,而记忆中那山一般宽阔的肩膀此刻却塌陷着,即使他的脚步,也是那般沉重。

而她的妹妹苏小娣,正沉默的递给母亲一块干净的手绢。

 

仿佛从那一刻起,她的眼中便弥漫上了一层永久的忧伤。别人越是对她好,那层薄雾一般的湿气便越是浓厚,特别是那天夜晚,王家的长子吵吵嚷嚷的来到苏家,大声宣布除了苏小梨谁都不要的时候,苏小梨的微笑苦涩的却仿佛要哭出来一样,谁都以为她是幸福的,只有她自己知道不是。

 

小梨,你什么时候才可以开心起来呢……记得母亲曾经在夜晚抚摸过自己的脸颊,而她痴痴的望着夜空问着自己同样的问题,却得不到答案。

其实这样,也不错啊。已经够了,已经太多了,已经不需要了……这样的我,本来就不该得到这么多啊……那些细密的绝望无数次的撕碎过她的心脏,她不是没有见到过她亲爱的妹妹某个瞬间死死的盯着自己的新衣服,眼中的神情如此凌厉,她不是不明白,只是她并不知道如何去拒绝如何去分享如何去承担,这个过分福气的命运如何不让自己坦然接受,如何不让别人心生嫉妒。

 

苏家的三女儿则没有那么好福气,甚至连面貌都不似两个姐姐,没有苏小梨的清俊娟秀,也没有苏小娣的聪慧妖娆,她平凡的像一捧淡定可以化开的水纹,无法再人的眼底和心底留下任何印象。仿佛因为头上的两个姐姐有了过多的注目,她木讷沉默也没有特别机灵,而那个时候时局开始变化,苏老先生的身子却每况愈下,所有的人开始人心惶惶,没有空再理会小小姑娘的小小心事,她的性子便由此愈发往沉默寡言的道路上进军。苏小梨已经上了学堂,苏小娣有时候在家里会故意逗逗欺负三女儿——哦,对了,三女儿的名字叫小安,只求一生平安稳妥。而她的一生也的确如同她的名字一般稳妥而平凡。所有人对她的评语都只有省心二字。瘦弱的母亲此刻开始逐渐帮忙工作,找了一份兼职的看护孩子。因为苏老先生的病已经逐渐在透支家中的积蓄。

 

苏老先生没能等到四丫头出生便离去了。临去前叹了一口气,对苏老太太说,生出的娃,无论男女,便叫文锦罢。

苏文锦是最像苏老先生的一个女孩。漂亮而坚毅,温柔而稳重,活泼而大方。她出生时家里已经不复当初,故此心智成长的很快。到了她该上学的年纪的时候,家中已经逐渐吃紧,苏小梨也出落的亭亭玉立,水灵灵的像刚出水飞芙蓉花,于是没多久,便去了王家。而苏小娣则寄宿在中学,于是家里剩下的便是苏小文和苏文锦了。苏文锦好学而且努力,下课后便炒菜做饭,小小年纪便学的一手本领,而功课也丝毫没有落下,在班里也是活跃集体的小班委。她经常拿着苏小文的算数书看老半天,没多久就已经可以帮苏小文做题目了。苏文锦是个读书的好材料。大家都这么夸。

 

苏小梨出生在苏家最昌盛的时期,她的身上气质里烙上了苏家最后的繁荣,这命定的福气保佑了她的一生,即便到了夫家也未曾真正受过什么生活上的委屈。

苏老太太自苏小梨走了之后总是时不时的想起这个惹人怜爱的大女儿,仿佛不止回忆的是那些细碎的片段,还有那永远不复的幸福时光,彼时她依旧茶饭不知,苏老先生抱着苏小梨牙牙学语,穿过弄堂朗朗笑着去听评书,而在夕阳染红天际的时刻里踏着晚霞归来,那一端茶一放盏的抬眉错落里的情谊,以及屋外那落了满地的洁白梨花。

养在深闺的苏老太太从小并无什么爱好,唯一的特长也就是女红和发呆了。往往在一边绣花的时候一边不自觉的回忆往昔,若是身旁有苏文锦在,便会絮絮的说一些当年的片段,但是说到最后,声音却越来越低,含着浅浅的叹息抬头,目光里是苏文锦那张稚嫩的面庞,却再也回不到过去。

若是到了后来,再无什么可说时,便念叨着,也不知道小梨她,在王家过的好不好……,那些手中细密的女红,在断断续续的念叨声里完工,转手便到了集市换回了她们一家继续为生的大米。

 

在苏文锦的心中,苏小梨虽和她并没有生活太多交集,仿佛安静气质贤淑,总是放课回家便写作业也从来不说话,但是并不疏离。在母亲的口中,她一直活生生的存在于苏文锦的生命里。

但相较于苏小梨,苏文锦更像野地里盛开的野花,她活得顽强而茁壮,虽然有一副可人的模子却有着一颗爷们的内心,那些挑水扛米的重担她总是抢着从母亲手里接过,但是这股好强的心态有的时候却往往更加令人心酸。或许骨子里的她也是羡慕着可以做一个像姐姐和母亲一样受人疼爱的小姑娘,而她出世的时候甚至没有见过父亲哪怕一面,唯有每年忌日的时候那黑白相框里的人像笑容严谨而慈祥,她不是没有幻想过自己躺在父亲的怀抱里剥着新鲜的瓜子,或许还会将瓜子仁放进父亲的嘴中,也不是没有想象过父亲那朗朗的笑声和高大的背影,只是她的现实已经太过辛苦,没有足够的奢侈来容许她幻想不切实际的可能和缅怀不复存在的过去,她唯有向前再向前看,唯有努力再努力学,才有可能拜托现在是捆绑,才有可能创造和过去,或者比过去,更加幸福的未来——这或许才是她这般心酸的咬着牙不吭声的原因,或许在很深很深的心底,她是嫉妒的,她是不甘的,哪个小辈的妹妹不会嫉妒别人的宠爱呢,但是或许即使连她自己都不知,她只是不停的告诉自己,要强大,强大起来。仅此而已。

 

我们的故事或许快到了终结,或许快到了尾声。

 

苏小梨在王家生下了大胖的孩子,衣食无忧。丈夫不是没有花心过但是终归还是心疼这个娇弱的妻子。苏小梨的生命仿若她母亲的延续,她始终是最像母亲的一个孩子。

苏小娣读完了中学后便跟着交往的男孩子出了城,后来做过服务员做过文秘……或许有她 没有说过的有她隐瞒过的,但是先天模子好,而且经过几年磨砺愈发显得娇媚窈窕,从骨子里便有一股勾人魂魄的媚态,这样的女子注定轰轰烈烈的在红尘中流离。或许是玩的早也倦的早,后来她嫁了人,给了一个脾气暴躁但是分外宠爱她的男人。这个男人有才也有财,没人能管住他除了苏小娣,虽然两个人都个性分明,婚后也不是没有争吵,但是磕磕绊绊却总是生活下来,不能说不是幸福的。

苏小安的生活则更是简单,她小学之后便辍学了,安心在家里陪伴母亲,后来经人介绍了一个老实的男人,不吵也不闹。

苏文锦则是最有出息的一个,上了大学,找了一份体面工作,努力打拼,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愿望。但是她成家晚,因为这般心高气傲的女孩子又这么在乎工作事业。直到一个看似安静的上司但是在苏文锦待在公司10点的时候不由分说关掉了总闸,霸道的在显示屏的荧光幕前淡淡却坚定的口吻,一个女孩子,要懂得爱惜自己。便是那个瞬间,苏文锦好像终于找到了一直以来在寻找的肩膀,可以趴在他的身上,可以安静的笑,安静的哭,安静的剥一颗瓜子仁放入他的口中,安静的做他的小女儿的一个男人。便这般,沦陷了。她始终,真正的希望,不是做一个坚强的女孩啊,她始终,在等待一个人,来打碎她所有的伪装。

 

苏老太太过世的时候很安静,医院里便这般静静的停止了呼吸。

四个姐妹在灵堂前哭的很伤心,而从前的那些前尘往事或许在这个时候一一浮现在眼前。

那些嫉妒那些脆弱那些不甘那些隐忍,或许早已被现在的茶米油盐所埋没。

但是无论怎样的人生,终究归结到底,不过一个字,命。

我百般任性敌不过你一眼低眉浅笑,我拼搏一生不过想换一个宽广怀抱,有些东西你拥有的这般轻而易举,有些东西却牵扯了我一生的心脏。而终究我们始终不过是想找一个平淡流年,一起相守一起过,一起白首一起走。

那些初初,那些注定,若是没有,我,也不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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